大三已尽、大四未至的这个暑假,人生和理想成为最常论及的话题。通往未来的大门已经清晰可见,门后是未知的忐忑,门前铺展着中传最后一年的红毯。
独自走在校园,躲避施工的人员与车辆。
再骂一遍中传,骂一万遍中传,未来会想念它一万遍。
会先想念中传的什么呢?
来校报到,出地铁站,与主楼互相打量,它似乎不喜欢我,并不用它的高耸震撼我,也不用学术气感染我。这就是我的大学?
穿过东配楼,左右张望。雪松后,满壁青藤扑入眼睑,绿叶波荡,老枝遒劲,嫩缕垂扬,如一帘浓绿的梦,轻轻将古朴的红漆小门遮挡。这就是我的大学!
灰砖小楼爬山虎,正是我对大学的想象。六号楼与二餐厅之间,一架架青藤的帘子层层深入,仿佛引人进入中传的时光累积之中。
历经数十年风雨的草木,无言诉说着中传的故事。
白杨,大约因为校歌的缘故,提起中传的树木,它总是脱口而出。白杨是比较常见的树种,总觉得少了些大学“校树”的文化底蕴,速生而易朽,少有唐诗宋词提及,《红楼梦》对它多有贬低之词:“我最嫌的是杨树,那么大笨树,叶子只一点子,没一丝风,他也是乱响。”好在还有茅盾的《白杨礼赞》,极尽赞美之词。
前几日读《古诗十九首·去者日已疏》,诗中有“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句子,猛然顿悟,原来不是白杨没有底蕴,只是我才疏学浅,不知道而已!
中传的白杨,有几棵难以合抱,散落在校园的多个地方。我最爱一教附近那几棵。老白杨紧邻宽阔道路,从远处能看到全貌,挺拔疏朗,昂然矗立在蓝天之下,舒展着自己的枝桠,蓝天都被它照映得青碧。冬日尽洗铅华,也在寒风中保持往日的身姿,直指压低的灰色天空。
原以为校歌写错了,“校园里大路两旁”,怎么会只有“一排年轻的白杨”?后来发现,南北院中间的大路上,真的只有北侧种了一排年轻的白杨。它们与古木保护区的年轻白杨们一道,成为老白杨的接力者。青白的树干挥动粉绿的叶片,处处显示着青春的活力。
仔细想来,速生易朽,恰如我们疯狂生长又迅速沉淀的青春。白杨与中传共同度过六十年岁月,我们只与它一起生活四年。然而这四年,已经足够充实我们的青春,从稚嫩的树苗,长成健壮的树木。四年转瞬即逝,或许离校,或者读研,然而无论走或者不走,中传就在这里,在我们心里。
中传如果真得评一种校树,核桃树绝对是白杨树的有力对手。核桃林的集群优势使它们在数量上比白杨领先,而且,核桃树更大的优势是:可以吃。虽然我没有吃过中传的核桃,但每次走过,总要仰面搜寻,看一看那泛着青色的累累硕果。核桃林的美,也要仰面才看得彻底。夏秋季,晴空,微风,仰面躺在石椅上,枕一本薄薄的书,看,阳光透过核桃林的羽状复叶,不复刺眼灼热,只在天空中留下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绿,从瞳仁儿一直清凉到心底。夏日的蝉噪还有些闹人,最好是深秋,黄褐色比单一的绿更繁复,随秋风翩翩落下。落在书页间,就是精美的书签,在当下,是偷来的半日心静神闲,在未来,就是中传留下的一叶偶然记忆。
与核桃林不同,古木保护区最宜俯视。四十八教南面的每一扇窗,都是绝好的观景台,最好是五到八层。杨、柳、槐,松、柏、枫,种种树木在这里展示各自的风姿,尽力从这片青绿的树林中凸显自己浓淡相宜的颜色。
这里的秋天与核桃林统一的黄褐色不同,明艳的色彩斑驳陆离。银杏直直挺立,独树一帜,明黄的小扇子扇起秋风,吹动无边落木。白蜡树枝条圆转,随风而逝的纤薄黄叶如暮春落花,漫天飞舞,却又从秋风中借了些潇洒。悬林木居高临下,飘落铁褐色的叶子在风中刮得水泥地哗哗响。唯有松柏依然苍翠,坚守自己亘古不变的气节。
古木保护区也能吸引吃货。瘦高的柿子树,早早褪去艳红的叶子,乌铁一般的细枝颤巍巍挑起胖胖的柿子,就像撑起一盏盏大红灯。可惜,摘不到嘴里。树林里有的是人拿竹竿打银杏,却打不得熟透的柿子。落得满地的白果儿,被好事者捡走,只留下一地的银杏树叶。
中传的春天,最先来到一餐厅之外。餐厅南边的一颗樱花树,起先只露出星星点点的嫣红,一夜过后,仿佛天外的红云降落人间,笼罩起一树春天的美梦。樱花只开数天,却已经足够尽扫一冬的黯淡。繁华落尽,未及感叹,却发现那美丽的梦不过是转移了所在。一教之前碧绿的草地上,已经升起了两朵朦胧的白云。之后是玉兰,为每一个从主楼两侧走过的人们送来馨香。而后,大朵大朵的牡丹,在阳光下盛开出气度与雍容。北门的月季不甘落后,满树艳黄的小花,犹如瀑布倾泻而下,整个校园笼罩在浓浓的春色之中。
岁岁年年,中传的花草草木随节令枯荣,迎来送往六十年的新老面孔。见过几次老校友回母校,斑白的头发犹如春天的杨絮。他们的青春留在中传,和这些草木一样,和我们一样,未来的我们也会和他们一样。但青春和中传,永远留在他们和我们的记忆之中。
中传已经走过一个甲子。花甲之年的中传,依旧洋溢着青春气息,因为一代代学子的青春与梦想在这里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