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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观

纪录片《京剧》:批评与批评之外

一年前,中央电视台纪录频道的原创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首播后一炮而红,人们交口称赞、不吝赞美;一年后,作为央视2013年第一部重点立项的原创纪录片、“继《舌尖上的中国》之后的又一力作”,刚结束在综合频道首轮播映的《京剧》同样备受关注,只是比起“舌尖”的广受好评,这部8集纪录片则饱受争议。

有戏曲研究者集集必看,看完一集就挑出一集的错漏,从配图不符到说法有待商榷,详加罗列,更有不少专家和戏迷认为,这部讲京剧的纪录片里有关京剧艺术本身的内容不够充实,经典唱段重现寥寥,故事过于“演义”。

6月15日至22日,《京剧》将于央视纪录频道进行二轮播出,总导演蒋樾表示有错则改,摄制组正力图在二轮播出前极短暂的时间内尽可能地修改片中错漏。至于说《京剧》谈京剧本身太少,这样的批评并未出乎主创者们预料。早在播出前,《京剧》总导演康健宁在介绍了项目由来和创作思路后,被问及这么一部以“京剧”为名的纪录片是否会令部分观众,尤其是戏曲专家和戏迷们觉得与期待不符,他犹豫了几秒,很肯定地说了一个“对”字,“片子只有8集,挂一漏万是绝对的。这里是个方向抉择的问题,这部片子到底想拍给谁看?到底要达到什么目标?”


《京剧》为谁而拍?为何而拍?

作为拍摄对象,“京剧”名头高、含量大、魅力独具,但也给创作者们带来不少压力和难题,“这个题材或多或少地被无数次提及、表达过,我们这次到底要做什么?”康健宁说,从创作伊始,《京剧》拍给谁看?想达到怎样的目标?就是困扰过主创者,令他们反复思量的问题,而当这两个问题有了答案,他们就没有动摇地拍了下去,也是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决定了纪录片《京剧》不会是一部围绕京剧唱段唱腔、唱念做打进行拍摄的作品。

“在我们眼里,要拍京剧,戏很重要,但展示舞台上的东西不是最重要的,那是戏曲频道的工作。”2004年,蒋樾和《京剧》的创作总监段锦川曾一起拍摄过国内首部反映京剧历史的26集纪录片《粉墨春秋》,那次拍摄带给他们最深的感受是“舞台背后,唱段腔调之外,演京剧和看京剧的人们所共同经历的时代变迁和与时代交融的个人命运既深刻又迷人。”他们希望让更多人看看这些故事、看看京剧曾有怎样的辉煌,让更多人对京剧感兴趣,这显然不是因各种原因最终未能找到合适平台全片播出的《粉墨春秋》所能做到的。

“今天我们能看到一些年轻观众又走进戏曲剧场,这让我们看到一些希望,愿为此推波助澜。”怀着些念想,再拍京剧,蒋樾说:“我们最大的诉求就是让更多不了解京剧的人、尤其是年轻人看到这部片子,对京剧感兴趣,进而想去了解它”。可以说,《京剧》的目标观众比起“内行人”更侧重“外行人”。

康健宁有个喜欢名牌的朋友,曾对他讲过自己选择品牌的原则在于是否对品牌背后的创始人、设计者感兴趣,这给了他很大启发,“当你希望一个年轻人喜欢一个事物的时候,最好的方式不是让他喜欢一个产品,而是让他了解制造产品的人,对人感兴趣。”他认为要让人们对京剧感兴趣,让他们记住值得记住的人,对这些人感兴趣,是比演演折子戏、介绍介绍京剧的唱腔唱段更有意义的做法,而这点恰恰还做得不够。“我们试图在《京剧》一片中展现那些对京剧有独特贡献的人们的命运,普通观众也许不懂京剧,但人同此心,他们懂情感,懂这些人物的喜怒哀乐。我想如果观众能对这些人感兴趣,即便他听不懂京剧,不喜欢听京剧,至少也会对京剧有一份尊重,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拍什么?怎么拍?

8集《京剧》,摄制组走过山西、陕西、四川、山东、江苏、浙江、江西、湖北、河南、河北、安徽……十余省市,采访了正好180人,包括京剧专家、研究者、老艺人、名票、名角儿后代和普通百姓,被访者多年事已高,其中最年长者是杜月笙的门生、有“冬皇”之称的女武生孟小冬的徒弟钱培荣,受访时已102岁。

不同于那些容易找到最直接的相关人进行拍摄的纪录片,《京剧》最想记录的场面太多已不复可寻,最想讲述的京剧中人也几乎都已不在人世,于是片中出现的便更多是种种资料、幕幕场景还原与戏剧化再现,以及端坐镜头前回忆的老者。

谈到《京剧》的拍摄手法,创作总监段锦川说:“京剧和纪录片,一个是我们本土的,一个是外来的。曾经,它们都是通俗艺术,都有大量观众,都辉煌一时,现在,它们都成了小众。拍京剧的纪录片,要怎么拍来让观众接受?用一些时髦手段?我觉得没有必要,我们反而要向京剧学习,用最传统、最朴素的方法去拍。” 

采访过程有不少困难。著名京剧史论家、民国时《戏剧旬刊》的主编张古愚此前从不接受采访,避不谈京剧也早已不看如今的戏。蒋樾和段锦川赶到上海,带着用老纸包好的四处寻来的老点心,登门拜访,向张古愚解释来意,时已99岁的老人最终在交谈中被他们打动,认为他们的关注点很不一样,同意接受采访。

有老人家里条件差,没办法接拍摄用灯,身体也非常虚弱,最后是被摄制人员慢慢背下楼,接到摄影棚进行的拍摄。可就是身体再不好,很多受访者听到要采访还是非常高兴、尽心配合,“因为他们被冷落了很多年。”蒋樾说。到《京剧》播出,180位受访者中已有约半数人离世,片中不少或平静或激动,或喜或悲地讲述着的老人,影像一旁标注的名字框着黑框。

实际拍摄中的困难还来自一手资料的探寻,很多场所踪迹难寻,甚至连照片都难以找到。摄制组在扬州找出资组建徽班的盐商江春故居,最后只找到一个与江春旧址有关的牌子,拍摄下来;找武生泰斗杨小楼故居,院子还在,已成民居,内部早看不出昔日模样,他们就只拍下了杨小楼故居的门。根据手头掌握的资料去找京剧奠基人程长庚旧址,到了现场,很多人过来说这其实不是程长庚家,那个才是,又或那个也不是,应该是另一个……他们就全拍下来,回头再查,最后再决定用哪一个……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

2012年冬,《京剧》摄制组度过了不少难忘的“等雪”日子。他们想在一些讲述京剧人命运的片段中使用风雪的影像,可苦候雪不至。于是一看到天气预报说哪天有雪,导演们就开始不停打电话:“南边下了没有?”“北边下了吗?”晚上也要安排人轮班,不睡觉地等,有时等到说哪里下雪了,一群人匆匆赶去,却发现雪没飘几片早已停下。最终,今年年初的一晚,半夜一点,他们总算在前门外拍到了覆盖地面的一层薄薄的白。

蒋樾已记不清《京剧》正式拍完的具体日期,只记得那天是2013年3月,北京城下了一场奇妙的晚来雪,晶亮晶亮。


批评与批评之外

不能否认《京剧》拍摄者们的努力与真诚,也无法回避这部纪录片中存在的问题,例如,第二集中在引用周作人所言时配的照片实为朱自清;第七集里京剧南派名家常春恒的名字被误为“常恒春”;一些解说词被指缺乏史料依据——谭鑫培有没有得过四品顶戴?程长庚是否进宫做过供奉内廷?……

央视纪录频道总监刘文说:“我们注意到一些戏曲界专家和戏迷朋友指出了片子存在的瑕疵。这部片子在制作过程中,确有一些疏漏;在专家的采访、掌故的引用方面,也确有一些偏颇之处。至于片中涉及的学术界没有定论的观点,我们认为可以留待以后继续探讨。我们对所有意见都很重视,现在摄制组正征求多位专家的意见,对片子进行修正完善。”

在专家戏迷们的批评声外,也有些声音会带给《京剧》的主创者们和关心京剧传承发展的人们一点安慰:

网友一四一六:“纪录片《京剧》播完了。看到了国粹京剧的发展,心生敬畏!妈妈是个典型的京剧迷,有时也会跟着她看一些京剧剧目。看完纪录片,我有点喜欢上京剧了!”

网友怎么还是小丑鱼:“纪录片《京剧》的确能解析梨园变迁,最欢喜和老妈一起看,到底是京剧世家出来的,我妈每出都能给我道出处,门派以及其中的人物情节,真心是畅快得很。”

或许如中国戏曲学院原院长、中国戏曲学会副会长周育德所说:“这部纪录片能引起这么大的社会反响,对京剧的普及是个好事。一部作品出来,就怕淡然寡味没人关注,那就没意思了。《京剧》不是一部京剧百科全书,也不是京剧教科书,只是在有限的篇幅里向观众提供真实的、生动的、尽可能丰富的有关京剧艺术的资料,引起无论是普通观众还是专业观众,对京剧这一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某种兴趣。就这一点来看,它做到了。”

也许普通观众并不那么在意片子里的学术是非、文化忧虑,而更关心它是否足够合乎口味,足够好看,但作为一部纪录片,我们还是希望它能更为严谨。期待后续播放中,观众们能看到更完善的《京剧》。

(编辑:黄先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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