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后的元本草。
修复前的情况。
影印出版成品。
于华刚和修复后的全书。
“元本草”孤本——《类编图经集注衍义本草》将于10月28日面世,在海外飘泊数百年之后,这一珍贵孤本由中国书店出版社影印出版,其独特的文物价值和版本价值因此得以延续。
专家鉴定为稀见孤本
元刻本《类编图经集注衍义本草》一书,有42卷、《序例》5卷,该书半页十行,行十九字,小字双行同。双黑鱼尾,黑口,左右双栏,以黄麻纸印刷。该书题为宋代寇宗奭撰,考其源流,实际上是南宋人在整理《大观本草》的基础上增入宋代寇氏《本草衍义》而成。
2010年夏,“元本草”从日本“回国”之后,不超过20个人已先睹为快,这其中就包括近90岁高龄的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主任委员、文物鉴定专家傅熹年。在仔细进行现场鉴定后,傅熹年认定《类编图经集注衍义本草》是元代方明甫在宋代寇宗奭《本草衍义》基础上的校正本,未见历代公私书目著录,为稀见的孤本,对研究该书版本的流传与异同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国家博物馆研究员黄燕生和傅熹年一起进行了现场鉴定,他也认为该书是元刻孤本,而且该版本元刻风格明显:“只是封皮和国内见到的古籍善本不同,封皮好像日本人做过,但是刊本是在中国刻的。”
黄燕生说,他曾参与过国家博物馆中国通史陈列修改,而在其中的科学技术部分就涉及有“本草”内容。“上世纪90年代,国家曾经征集到从日本回流的一部‘唐本草’抄本,为唐高宗时由长孙无忌等人编纂的《新修本草》,该书作为世界上最早的一部官修药典,曾在中国通史陈列中展出。但是‘唐本草’没有刻本流传下来,原刻本中的图绘我们因此无法看到。”
不仅如此,据黄燕生介绍,除《本草衍义》外,到目前为止,官修“本草”古籍中,“唐本草”和“宋本草”都没有宋刻本传世,目前所见最早的刻本是蒙古刻本和元刻本,也极为稀有,《类编图经集注衍义本草》的版本价值由此可见一斑。
“元本草”实际成书于宋代
黄燕生认为:“《类编图经集注衍义本草》实际成书于宋代,由元代人校正。”该书既有宋代官修《大观本草》内容,也有宋代寇宗奭个人编撰的《本草衍义》内容。他进一步解释说:“中国古代中医除了家传之外,中央政府也会组织人力进行研究,因此官方要颁布‘本草’,并以官方名义出书,如此这样,老百姓就明白哪些草药是无毒的、哪些是利于健康的,而中医开了处方后,老百姓也会对照书,看看是否对症下药。”因此,中国古代官修本草相当于药典,具有独特历史价值和应用价值。
令人意外的是,在昨天的采访过程中,记者了解到,《类编图经集注衍义本草》尽管是孤本,但是在中国中医科学院图书馆竟然也藏有同名书的残本,但不是方明甫校正本。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研究员郑金生证实说,目前该图书馆藏有该书目录1卷、5卷《序例》,总共6卷,该本除题为寇宗奭编、许洪校之外,还增题僧慧昌校正。
非遗传承人妙手修复
至于令人关注的“元本草”的影印出版,中国书店总经理于华刚说,该书采取了原汁原味的影印:“我们精心采用安徽手工加厚单宣纸,函套与封面选用特制仿清宫廷宋锦,与这一海内外孤本珍贵的版本价值和文献价值高度契合。精工细作,以求此中华医药典籍流传有序,再传三五百年而香火不绝。”
该书出版前,装订修复由中国书店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高级技师汪学军和刘秋菊共同完成。据介绍,此书为“崇兰馆”收藏日式装帧形式的原托裱工古籍,面封为日本皮纸,但大致保存完好,品相上乘,只是散见虫蛀和局部残损。修复过程中,两位非遗传承人首先除尘杀菌,小心清理;后用旧存的明清老纸,补洞溜口,将书皮更换成旧藏的乾隆内府瓷青书皮;再经订皮上线,全然修复为具有中国传统古籍特色的线装书。
《类编图经集注衍义本草》一书经过非遗传承人妙手修复后,高清扫描,原大原样影印出版,全书共两函十五册,脱下残破断线的“日式皮纸”外衣,回归原汁原味的中式精美装帧,以飨广大读者与专业研究者。
背景
本草文献出版延绵不绝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研究员郑金生说,“本草”这两个字的含义,从古至今有不同的说法,其中有一个说法最为通行,即中国古代药物中以草类为多,因此传统中药学就以“本草”作为总称,“本草”简单来说就是传统中药。
中国现存最早的一部本草专著是《神农本草经》,产生于两汉之际,约公元一世纪前后。经过魏晋、南北朝之后,不断增修,到唐代出现了《新修本草》,这是第一次由国家组织力量编撰的药物著作。宋代既有几次由国家编修的本草,也有私人医家编撰的本草。其中唐慎微编撰的《证类本草》囊括了北宋以前千余年的本草内容。就本草学而言,明代李时珍编纂的《本草纲目》达到了古代本草学的巅峰。
郑金生认为,前人传下来的本草文献,记载了古代中国人独特的极为丰富的用药知识。本草文献既具有历史价值,又具有应用价值。“创制新型抗疟药——青蒿素和双氢青蒿素的中国科学家屠呦呦,去年曾获得拉斯克临床医学奖,这是美国最有声望的生物医学奖。而青蒿就是本草书里记录的中药药物。青蒿治疗疟疾在本草相关文献里也曾有记载。”郑金生还说道,其实有很多的西药,比如大家都知道的麻黄素,就是从中药麻黄里提取出来的,“中国自古以来就用麻黄平喘,麻黄素只不过是现代药物从中提取的平喘成分而已。”
在郑金生看来,由于古代的条件限制,许多药物的使用还不能事先进行动物实验,很多是先人们在实践中摸索取得,因此本草书中的许多知识具有非常高的运用价值。“古代本草记载的药物数量数以千种,据目前统计,至少有三四千种。新中国成立后对其进行不懈的整理研究,这一工作到现在还在继续。”郑金生说。
正因为我国具有如此丰富的传统药物知识,因此,也只有我国的《药典》包含了中药、西药两大部分。郑金生说:“我国抽取了几百种古代用药,经过试验和认证,收入了《药典》。当然,《药典》没有记载的中药也不等于无用,只是说某些药物的相关研究还没到可以认定其收入《药典》的地步而已。”
新中国时期,在整理研究古代“本草”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绩。据郑金生介绍,1999年出版的《中华本草》,由中医药管理局组织全国专家编写,其中收载了8980种中药,不仅包括古代中药,也包括现当代发掘的草药,该书经过科学整理和现代研究,是当代本草最权威的著作。当代药学家也出版了多种中药学词典,实用性很强,就汇集古代本草知识而言,2002年中国文化研究会曾影印出版了《中国本草全书》,把当时已掌握的中国古代本草专著和相关著作汇于一书,共有410卷,每卷600页。此外,即将问世的《中华大典·药学分典》达到2800万字(已出版图录总部,含图21000多幅),分15册,该书把中国古代药学资料分类编排,例如其中的“人参”,该书就汇集了2000多年来的相关材料,并按资料出现的先后依次排在了一起,非常方便查阅。
背后故事
孤本的海外回家路
《类编图经集注衍义本草》此次得以重见天日,是中国书店大力开拓海外市场,多次走出国门,抢救、购买流失海外的中国珍贵古籍善本的一个结果。回首“元本草”的回家路,本身就充满了故事。
据悉,中国书店除了该元孤本《类编图经集注衍义本草》之外,这些年还影印出版了明刊本《初学记》、《四书》、清内府拓本《敬胜斋法帖》等珍贵古籍。
海外古旧书目成线索
中国书店历来有古旧书收购业务,古旧书收购的网络不仅遍布国内,更延伸到了海外,国外很多古旧书店以及收藏家都和中国书店是多年的老朋友,他们时常会互通有无。
中国书店海王村拍卖公司总经理彭震尧还清楚地记得,2010年春,日本古书大札会发来一个古旧书图录,和以往一样,大家的目光在图录上仔细搜索着,而在几十个书名中,元刻本《类编图经集注衍义本草》让中国书店的行家们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我们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这部古籍。在此之前,在海内外古旧书拍卖会上还从未见过它。”彭震尧说。
但是单凭一张小图,或者一行文字介绍说明不了什么。中国书店的行家们开始在中国古籍善本总目和国家图书馆古籍书目中进行查找,但都没有找到该书。寻找无果,大家心里犯起了嘀咕。彭震尧回忆说:“当时我们觉得有几个疑点:第一,这部书是否是元刻本;第二,书的页数是否齐全;第三,其他图书馆是否也有珍藏?”于是,又开始新一轮的搜索和寻找,但在各家图书馆馆藏书目上查找,都没有找到《类编图经集注衍义本草》。根据初步论证,该刻本大致应该是元孤本。
2010年6月,中国书店总经理于华刚、中国书店海王村拍卖公司总经理彭震尧、中国书店海王村拍卖公司古籍部总经理刘建章,启程奔赴日本大阪,他们要亲自会会神秘的“元本草”了。
恐走眼,三人鉴定一整天
一睹《类编图经集注衍义本草》的真容是在日本大阪举行的古书大札会预展上。在和其谋面的过程中,与以往一样,于华刚、彭震尧、刘建章三人各有分工,于华刚重点查版本,彭震尧根据不同角度进行考证,而刘建章重点清点卷数,三人看了又看,就怕看“走眼”。
“和中国举办的拍卖会预展不同,日本古书预展中,每一件拍品是放置在50厘米高的柜子上,要想看书必须要蹲着或者坐着。”刘建章说。此外,因为怕一起看互相干扰、分散精力,所以三个人都是单独行动。
于华刚先上阵了,他仔细研究了整整三个小时。他对大家说的第一句话是:“这部书没问题,应该是元刻本的东西。”第二个上场的是彭震尧,他前前后后看了也至少有两个小时。“我根据元版书的资料和以往的经验,对这部书的版风、用纸、字体、墨色、图画等一一进行了鉴别。”在彭震尧看来,这部书采用的是黄麻纸,和宋代纸很不一样。宋代用纸更细腻,而元代用纸,纸纤维更显粗糙。从刻本来看,宋版更精细,更赏心悦目,而元版字体略显肥。再从图画来看,其雕版风格显然早于明代,明图画雕刻更显细微,而元版书更显粗放。第三个上场的是刘建章,他小心翼翼地清点了卷数,反复了好几次,最终确定总卷书是42卷,而且没有缺页、缺损的内容。“元代纸张韧性好,只要不遇火、水,都会保存很好。”刘建章其实心里在暗自惊讶这部书保存状况之良好。
三人还仔细对该书的“外包装”——一个白松木木箱进行了勘察,木箱上刻着书名,而且还有天皇御医藏品的标志“崇兰馆”。从收藏者看,绝非普通人物所藏。只是遗憾的是,其背后的收藏故事至今尚不得而知。
于华刚、彭震尧、刘建章相信自己的眼光。他们三人和古旧书打交道,往少里说也有20多年了,个个都有洞察古旧书的敏锐神经。刘建章说:“就拿我来说,海王村拍卖会办了12年,一场有800多种古旧书刊,一年举办6场,这些书刊都要一一过目。而在这之前,我还在古旧书库干了很多年。”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注意听取古旧书刊界的声音。《类编图经集注衍义本草》在拍卖预展中,同样得到了中国大陆收藏家、出版社以及日本书界朋友的认可。“我们在相互交流中,大家均无异议。”彭震尧说。
回想那一天,三个人尽忙着看书了,连饭也没来得及吃。看书不再是享受,而变成了耗费体力和脑力的一次挑战。即便如此,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旅馆后,还是第一时间将现场情况反馈回北京。“中国书店的工作人员再次进行资料查找,经核实后,确无此资料,我们紧急碰头后,做出了让元孤本回中国的决定。”彭震尧说。
投“暗标”,孤本终回国
大札会拍卖会开始了,但实际上,一场争夺“元本草”的暗战早在此前上演了。
对于古旧书收藏界而言,明代《本草纲目》存世十几部,大家心知肚明,但宋元版的“本草”却极为稀少,因此,一旦《类编图经集注衍义本草》面世,就引来了各方的关注和揣测。多家古旧书店和国内出版社都参与了竞争。彭震尧说:“竞争对手们都在相互品量对方的实力,大家都在仔细观察,甚至还有人猜想会不会有几个买家联手买下的情况。”
尽管暗战在悄然进行,但于华刚的路数是既定的。他有势在必夺的打算:“我们不是买下来就简单加价拍卖,而是要原汁原味进行影印出版,这对保护祖国珍贵文化遗产有着重要意义。”
日本古旧书拍卖会的竞价方式和国内南辕北辙。于华刚如此描述道:“按照规定,我们需要把五个竞价价格分别写到纸条上,然后放在开着小口的信封里递交上去,这就是‘暗标’。”
拍卖会这一天,三人仔细制定了战略,先投其他古旧书的标,而等到拍卖会即将结束时,再投最重要的这一标。刘建章回忆说:“我们是最后离开的,最终我们并非以最高价中标。”
至于其中的奥妙,刘建章解释说:“比如我们出价20万、100万、120万、160万、200万五个价格,而最后的竞争方出价5万、10万、20万、100万、120万,我们只要比对方高一个阶梯就行,而不必以最高价拿下,这也是该拍卖会的规则。”
外围买球app下载元孤本《类编图经集注衍义本草》拍卖的具体价格,于华刚出于商业秘密的考虑,没有说出确切数字,只是说了一句:“几百万元吧。”
(编辑:黄奥)